“種植牙集采”的風吹了半年有余，如今雖有多地文件出臺，但仍未有定論。種植牙集采為何“難產”？在普通民眾喜迎“種植牙降價”的同時，種植牙龍頭企業的市值大幅縮水、民營牙科診所利潤空間壓縮，都在預示著這是場“史上最難”集采。
今年以來多地試水種植牙集采
目前市面上一顆種植牙的價格普遍在6000-20000元之間不等。種植牙貴在哪？廣東省口腔醫師學會副會長、暨南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口腔科主任醫師賴仁發教授透露，植牙的費用包括多個部分，如硬件設備成本、種植材料成本、種植醫生技術以及其他成本。這其中，“種植體”是費用大頭?！斑@款形似‘螺絲釘’的純鈦種植體，就需要大幾千元的費用?！蓖瑫r，他強調，口腔種植技術是一門技術要求較高的臨床運用項目，因此醫療技術人員的專業價值也會體現在價格里。
早前，多地醫保局發布口腔種植收費和醫療服務價格調查登記的通知，為后續實施種植牙集采、規范口腔種植醫療服務項目收費等工作奠定基礎。
4月份，寧波市醫保局發布的種植牙醫保限價支付政策“五問五答”顯示，寧波市醫保局在全國率先推出種植牙醫保限價支付政策，全市百家醫療機構積極響應并實施醫保種植牙項目。種植牙醫保限價支付政策包括三方面內容：一是“約定品牌、約定價格”，限定國產品牌3000元/顆，進口品牌3500元/顆；二是目前簽約的百家醫療機構約定品牌的種植牙，無論使用醫保賬戶支付還是現金支付，同城同價；三是不在品牌目錄內的種植牙，醫保賬戶不予支付。
圖源：寧波市醫保局官網
6月，安徽蚌埠市醫保局發布《關于開展醫保種植牙項目的通知（征求意見稿）》，擬討論種植牙進入醫保事宜。通知明確，14家醫療機構開展此項目，其他醫療機構也可以自愿申報。
從通知文件內容看，在專家多次論證基礎上，經蚌埠市醫用耗材集中采購聯合體議價談判，最終“創英”“1號種植體”“SG”等9個知名品牌議價談判成功，入選《蚌埠市種植牙品牌目錄》，供種植牙患者自主選擇使用。經集中議價談判，種植牙材料（含牙冠、植體一套）費用平均降幅84.17%，最高降幅達89.50%。
民營診所或需改變盈利模式
面對集采風聲，牙科診所的經營者們可能正在擔心自己的生計?！叭绻娴募煞N植牙，民營牙科診所的種植牙業務可能在短時間內會受到影響?！币幻谇辉\所創始人王強（化名）告訴記者。
據公開資料，國內一般按地區經濟發達程度設定醫療服務價格標準。江蘇是東部沿海發達省份，在江蘇省醫保局的醫療服務收費清單上，" 牙種植體植入術 " 在蘇南的三級醫院明碼標價是 500 元；蘇北的三級醫院則收 410 元。按照國家醫保局的最新提法，種植體植入術包括了一期和二期兩階段手術，即種牙最主要的種植體植入和愈合基臺放置兩部分。在植入手術的前期，需要進行一系列檢查，即 X 光拍片、確定手術方案等，這個過程費用不高，一般只要百元左右。種植過程中可能還會用到常規手術包、麻藥、消毒液、止血凝膠等，加起來收費也在百元左右。算上牙冠安裝費，種一顆牙所需的 " 人工 " 和藥品、器械費，大約不會超過 1000 元。真正貴的，主要就是種植體。
“我們假設種一顆牙收費10000元，這其中除去成本2000元左右，醫生在其中的診療服務費就要占25%，剩下的費用還要分攤到診所的房租和水電等，其實利潤不算高?！?王強告訴記者，如果沒有給予牙醫相對較高的薪資，診所很難吸引到優質的種牙醫生開展業務，未必能提高更好的種牙服務給老百姓。
有業內人士透露，過去，種植牙的利潤空間就在種植體上，賣出一個高價種植體，其中的差價補償了醫生的手術費用，即醫保局稱的 " 技術勞務價值 "。正是有了巨大差價，牙醫才會樂于脫離體制、自行創業，為牙科診療市場注入活水，并在一定程度上拉低種牙價格?！疤热粑磥砻駹I牙科醫生的收入與在公立醫院醫生收入持平，恐怕未必有更多牙科醫生愿意投入到市場中來?！痹撊耸刻岢鏊膿鷳n。
從當前的市場看，民營口腔診所提供了國內多數口腔醫療服務，價格普遍而言也較低于公立醫院。然而，根據國家醫保局的文件，民營口腔診所被拉入“專項整治”中，要求 " 全力動員民營醫療機構參加 "。醫保局要求各地先統計上報各省市的民營牙科醫院、診所總量，并要求參與集采的牙科醫療機構要達到各地區總量的 40% 以上。
王強表示，本來許多很多民營口腔診所面臨著巨大的經營壓力，“我們一個月的業績可能在60-70萬，房租花去10幾萬，再算上人工費用，我們真的很艱難?！彼硎?，目前私立的牙科診所經營壓力大，“有三分之一在虧損，三分之一盈虧平衡，只有剩下的三分之一能勉強盈利?！边@一兩年看，種植牙的需求量并不很大，“以價換量”的做法暫不現實。
通策醫療：我們也有3000多元的種植體
除了牙科診所，牙科龍頭上市公司通策醫療，今年以來也一直飽受“集采”困擾。盡管此前通策醫療董事長呂建民在接受媒體時強調：" 我們不是靠賣耗材來賺錢，是靠服務取勝。集采對通策醫療沒產生實際性影響。"然而，此次國家醫保局文件就已明確：種植牙的“技耗”兩部分都要管。
圖源：通策醫療官網
因此，在8月23日舉行的通策醫療半年度線上業績說明會上，呂建明在直播中略有“松口”，對于集采，他直言 “我們也在等待，也做好了準備”，他表示，希望這次國家的惠民政策推出以后，市場能夠非?？斓玫狡占?，公司的五六百名種植醫生是有足夠的能力去幫助這部分群體解決缺牙的問題。甚至，在業績溝通會上回答投資者問詢時，他還喊話：“請各位股東多幫我們做宣傳，我們也有3000、3500（一顆）的種植牙，希望更多的客戶能到我們這里來享受這個價位的服務?！蓖黹g，一向喜歡在社交平臺跟網友互動的呂建民還更新微博： “我們與國產植體品牌合作的框架也已搭建，不僅要做好臨床，還要在科研、教育上開展合作，把普惠醫療長期做好做扎實?！边@看上去是一種表態，也像是一種服軟。
在醫保局的調查統計表里，幾類耗材也都按照分類列了出來，要求分別填報國產、韓國產、歐美產種植體的平均價格。國海證券的調研會曾披露口腔醫院采購種植體的進貨價：國產品牌 400 到 600 元，韓國品牌 500 到 800 元，歐美品牌 1600 到 3000 元。一般牙科診所里，歐美種植體價格都較高，韓國產種植體價格稍低，國產貨基本難覓蹤跡。牙科診所創始人王強告訴記者，此前在國產品牌上市后，他就率先購買并使用了，但是在質保方面，國產品牌與進口品牌依然存在差距。有醫生向奧一新聞透露，“如果患者經濟上能接受進口品牌的價格，醫生本人還是會出于保證成功率推薦更成熟與熟悉的進口產品?！币虼?，種植體如要走“國產替代”之路，還是道阻且長。
多方聲音：未來牙科診所應如何發展？
王強認為，種植牙集采確實是一件好事，因為這可以將整個社會的醫療成本降下來。對于口腔醫療行業而言，他認為未來更好的方向應是多做預防類的工作?！斑@一塊是政府需要花費大力氣去做的。比如現在你去問街上的人你如何去做牙齒保健，很多人就是只知道刷牙，其余的就不知道了?！彼赋?，很多老百姓連正確的刷牙方法都不會，從而牙齒越刷越壞。在他看來，如果預防工作做得好，老百姓對牙齒重視起來，才能從源頭上解決許多牙科問題，在口腔治療方面的投入成本也能降低。
經營診所的梅醫生對此也表達了相同觀點。他認為，未來公立醫院和民營診所可以根據性質不同而有所差異地發展?！肮⑨t院可以在基礎醫療方面，例如最基本的齦上潔治、補牙、簡單的根管治療、最便宜的烤瓷牙、簡單的活動義齒，簡單的種牙等項目給予老百姓最基本保障?！彼J為，可以允許使用較為便宜的材料，讓實習生與剛出來工作的規培生在有經驗的醫師指導下進行正規操作，讓更多口腔醫學人才快速成長。此外，民營診所與公立醫院擁有豐富經驗的醫生應旨在提供比基礎醫療更優質的技術與服務，并負責處理比基礎治療更難的病例，這以技術難度區別對待，而不再以價格戰搶占市場?！睂τ卺t生而言，他認為應該努力學習提升技術，以求獲得對治療效果更有要求的患者認可。同行間的競爭應是技術和服務上的競爭，而不是價格上的惡性競爭。
無疑，下半年種植牙集采將成為熱議話題，無論是從國家醫保局層面或是牙科診所經營者、從業人員層面，目前來看，要實現一口種植牙做到真正的“物美價廉”，仍需多方共同努力。種植牙集采下一步如何走？下篇奧一新聞將采訪三甲醫院口腔科主任醫師，共同探討相關問題。
統籌/采寫：南都·奧一新聞記者林詩妍
